路灯与树是朋友。那一年，它们一起种在了街头的转角，成为了城市一道奇怪的风景。那一年，城市还很小。
很多行人路过它们，都忍不住多看两眼。因为它们太靠近了，就好像是一体的。
甚至连路灯都以为自己也是一棵树。它总学着树的样子，对行人招手示意。可是它的手动不了。
而树，总是在有风的时候，格外动人。
「我好羡慕你啊。」路灯说，「我一直站在这里，跟块木头一样。」
「木头有什么不好，我本来就是木头呢。」树安慰它。
「那好，我们就做永远的朋友。」
的确，在这个城市不断变迁的过程中，它们大概因为太有名而被保留。很多路灯都被换掉了，树也被砍掉了，它们依然相依而立。就好像一对夫妻啊。
「我希望我们可以永远这样。」路灯说。
然而总是事与愿违。
新的市长上任了，要对城市进行新一轮改造。所有的路灯都被换掉，要现代化、要整齐规整；而所有的树也要换成更大更好看的树。
这棵树很快就被砍掉了。
那天，连路过的行人都感叹，「路灯的光都暗了，好像失去了生命。」
而树落下来的叶子，也一夜之间变得枯萎。
一只鸟落在了路灯上，忍不住问它，「你怎么回事？看起来很不开心呀。」
路灯沉默不语。
后来这只鸟每天晚上都来问候路灯，在它的上面休息唱歌。
路灯渐渐变得开朗起来。
「谢谢你。「它说，「告诉我，我到底是什么？」
「你是一只鸟啊。」鸟儿愉快地说。
「啊？」路灯讶异地问，「可是我不会飞啊。」
「这世界上也不是每一只鸟都会飞，有些鸟生来翅膀就被砍断了。但是我相信，你就是一只鸟。」
鸟的话让路灯重新找回了快乐。每天，它都期待这只鸟的陪伴；每天，都为她亮起光芒。
接着越来越多的鸟停在这里，它们会一起歌唱。
行人们看到这奇怪的景象后，开始议论这个路灯是不是有某种魔力。
当工人要拆除路灯时，大家都有些不舍。很多人来围观，可是工人怎么也拧不动螺丝。
「大概，它太老了吧。」行人说。
「干脆锯了算了。」工人说。
没想到刚打开电锯，一群鸟就飞过来啄工人的头发、帽子、衣服，瞬间乱成一团。很多人拿起手机录制了视频。
一个小孩子说，「这些小鸟儿在保护它呢。叔叔，不要锯了！」
「是啊，不要锯了。」周围的人也都附和起来。
工人们没有办法，暂时离开了。
第二天，工人们打算再试一次。可是发到网上的视频已经炸开了锅：很多人都说鸟亦有情，人却无情。一个路灯的晚年如何凄凉。
甚至有人自发写信给市长信箱，要保留这个路灯。很多网友都在这封信下面留言，瞬间回复上万。
更多的人围在这个路灯周围，说要像鸟儿一样保护它。
工人们只好放弃了。
等到晚上，越来越多的人来拍摄路灯的夜景。有直播，也有讲解。孩子们更是围着跳起了舞。
那些曾经聚集在此的鸟儿，却逐渐消失了。
「我要离开了。「第一只鸟儿来告别，」对不起，我骗了你，你不是鸟儿。我要去南方过冬了。希望我离开后，你依然可以好好活着。做自己。 」
路灯准备好的一肚子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。
鸟儿离开后，来拍照的人也越来越少。路灯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与孤独。在城市的街角，旁边的建筑都是现代化玻璃高楼，它似乎有些格格不入。
可是没有人再说换了它的话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，谁在它下面放了一张木质的椅子。那椅子不大，正好可以坐两个人。
但更多的时候，这里只坐着一个人。
他静静地坐在这里，仰望着路灯，然后看看天空。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。
路灯想安慰他，却不知道如何开口。它猜想，自己大概也是一个人类吧。
可是它想起鸟的话，做自己。它也看了看天空，发现原来头顶上有一轮圆圆的月亮，发着光，跟它的样子有点像。
或许，我就是月亮掉下来的碎片吧。
不是也没有关系。
至少，我在这个城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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